过去的几个月,越来越多的中国人把炒股作为了生活的中心。
沉寂多年之后,中国A股市场终于又回到了舞台的中央,如脱衣舞娘一件件脱掉衣服,在赢得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中快速上涨,市场一片欢腾,股民们血脉喷张。
直到那些被上轮股市泡沫淹没数年的老股民们背叛了自己永不炒股的毒誓,终于下定决心满仓杀入的时候,灯黑了。
股市杠杆能撬动地球吗?
阿基米德说,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撬动地球。有了支点,手里的那根棍子就改叫成了杠杆。此轮牛市,那个杠杆叫融资融券。有了杠杆,股市的玩法完全改变,古典式摔跤变成了自由搏击,当懵懵懂懂的裁判员手忙脚乱不知该怎么判罚的时候,已经有人倒在血泊中。
从5月下旬开始我持续开始在节目、微博、微信上警示由于地下杠杆的大规模使用对股市带来的巨大风险。做出这种判断理由一是通过调查了解到理财公司月息不断攀升,二是密集采访了众多P2P公司得知他们资金的流向基本是股市配资。尤其是4月13日证券公司开放多户头炒股后,地下配资的规模迅速膨胀。
这种地下配资由于使用配资公司老板的账户,数字到底有多大在统计中根本体现不出来。互联网金融在一个人们根本没有料到的地方突然发力,在监管视野之外,“互联网+杠杆”如水银泻地,悄无声息。
这些明的暗的融资融券,杠杆不断加码,最后将传导到众多银行和上市公司。如果任其发展,必将导致多米诺骨牌效应。
终于,监管部门开始觉察到此中风险,开始严查配资渠道。后来就发生了我们现在所看到的一切。
有了证券市场,资本才成为了主义,有了杠杆,才有了发达资本主义。20世纪初,华尔街发现了融资融券的无穷奥妙。于是就有了新世纪的第一场股灾。下面的一篇文字节选自我在三年前出版的《改变美国的时刻》一书,大家感受一下,轮回的历史,不变的宿命。
新世纪的第一场股灾
1901年来了,如同一百年后,中国人对新世纪的热切期待一样,全世界没有哪个国家比美国人更欢欣鼓舞的期盼着新世纪的到来。此时,美国已经取代英国成为世界第一经济大国,摩天大楼拔地而起,铁路横贯东西两岸,庄稼地里麦浪滚滚,高炉前钢花四溅。正是: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
大西洋海底光缆把伦敦和纽约的金融市场连接到了一起,华尔街无论是从规模还是影响力上都已经摆脱了小兄弟的角色,已经和伦敦平起平坐。纽约证券交易所已经成为这个最新崛起国家繁荣的标志,一系列眼花缭乱的兼并重组在这里上演,无数的普通美国人通过买卖股票给他们带来了人生的第一笔“财产性收入”。
灾难总是在最乐观的情绪中孕育的,一种美国人还不熟悉的股灾也在悄悄的向华尔街出发了。
1901年5月10日,《纽约时报》的编辑用一个豆腐块发表了一位实习记者获得的八卦消息:“纽约州特洛伊5月9日讯——该市著名的啤酒酿造商小塞缪尔•波尔顿的尸体今天在一个热啤酒桶中被人发现,波尔顿先生不久前刚驾车旅行归来,并与朋友做了愉快的交谈。大约中午时,有人在冒着热气的啤酒桶旁边发现了他的帽子,之后发现了他的尸体,人们在啤酒桶附近还发现了他的外套、手表和袖珍书。人们普遍认为这是起自杀事件。”如果没有下面一句话,这样的社会新闻是不大可能登到这家财经大报的版面上的。这篇报道的最后一句是:“据说波尔顿先生近来在股票上损失惨重”。让波尔顿先生在自己心爱的啤酒桶中结束生命的原因是他在“北太平洋铁路”股票上的卖空行为。
故事的真正导演是华尔街大亨J.P.摩根和他的对手们。二十世纪开始的头二十多年,美国的真正主宰是摩根。一个至今仍被华尔街津津乐道的段子是这样定义摩根的:老师问学生,是谁创造了世界,一个小男孩站起来回答说,是上帝在公元前4004年创造了世界——但在公元1901年,世界又被摩根先生重组了一回。
一幅广为流传的摩根先生的照片上,身体壮硕,留着八字胡的摩根坐在椅子上,目露凶光,手上持一把亮闪闪的匕首——其实,那是黑白照片上被过度曝光的椅子把手,但手握匕首,更符合老百姓对这个资本大亨的想象。
两个财团的战争促成股票争夺战
在1900年12月12日,纽约第五大道的一家俱乐部里,八十多位华尔街最有头脸的大亨们欢聚一堂,畅想新世纪美国经济面临的挑战和机遇。卡耐基钢铁公司总裁施瓦布的激情演讲深深的打动了在场的银行家和实业家们。施瓦布提出一个骇世惊俗的构想——美国钢铁业应该进行一次大合并,组建一家世界上最大的钢铁公司,称霸世界钢铁市场。在晚宴结束的时候,摩根已经决定:这一票干定了。
很快,施瓦布在曼哈顿哈德逊河畔的一个高尔夫球场,撮合了摩根和钢铁大王卡耐基划时代的一场球,球赛结束的时候,卡耐基以4.8亿美元的价格把他的公司卖给了摩根出面组织的钢铁辛迪加。新成立的公司叫做合众国钢铁公司,资本总额达到14亿美元,这个数字有多大呢?把这个数字乘以6.5就是当时全美国制造业的总资本——90亿美元,摩根组建的是俨然是一家巨型“央企”。它的超出想象的规模,甚至给把冒险当做习惯的华尔街带来了一些莫名的不安。
摩根“重组世界”以后,满怀一览众山小的豪情远赴欧洲休假。
在摩根休假的时候,一个叫哈里曼的人开始蠢蠢欲动,但他并没有意识到,他的真正对手是大佬摩根。哈里曼是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的老板。1901年,哈里曼在谋求北太平洋公司控制的一小段铁路时遭到了拒绝,他认为那段铁路会威胁到他所拥有的铁路的运营。于是,像很多有气魄的老板一样,哈里曼决定通过收购北太平洋公司来永远的解决这个问题。
与哈里曼合作的银行家是雅各布•谢弗,而北太平洋公司的老板希尔是摩根银行的重要客户。雅各布•谢弗很快介入了这场股票争夺战,摩根银行岂能袖手旁观,两家铁路公司的战斗变成了两个财团的战争。
股票抢购战号角吹响。而在两大银行家介入之前,北太平洋铁路公司的股票已经上涨了一个月,投资者们按照以往的经验预测,股价不可能一直涨下去,众多的人开始卖空,期待着可以从股票的下跌中得利。
对于中国股民来说,只听说过卖空,还没有机会操作,而在20世纪第一个年头,普通美国民众已经开始尝试这个危险的游戏。当投资者看空某只股票时,交一定数量的租金,就可以从经纪人(咱现在叫券商)那里借到股票卖出,等股票价格下跌到一定程度时再买进,他只需要归还经纪人同等数量的股票,剩下的钱就是他的获利。比如你以每股10元的价格租借某只股票一千股,到规定的交割时间,股票跌到6元,你以60000元买进这只股票,你就有了40000元的赚头。倒霉的是,如果在规定的时间内股价不降反升,那么他也必须交割——用自己的资金购买同等数量的股票归还给经纪人。
大寡头争夺股控权决定股票涨停或雪崩
空头们都在盼望股价的下跌。但当他们意识到这是摩根和谢弗两个大佬的较量时,一切都太晚了。他们只能抛出自己手中的其他股票,然后以高价购买北太平洋股票来履行合约。
资本露出了它疯狂而血腥的面目,在刺刀见红的时刻,经济学中假想的“理性经济人”不存在了,为了争夺控股权,两大寡头不惜血本,疯狂地捕捉市场上剩余不多的每一只股票。一个经纪人为了将500股北太平洋股票运到纽约,甚至不惜专门雇了一列火车。一位刚从郊区返回的场内经纪人,冒失地承认自己有1万股北太平洋股票,结果被剥了一个精光。在最疯狂的5月9日,北太平洋公司的股票从开盘的170美元一度涨到1000美元。
恐慌迅速蔓延。由于北太平洋股票的价格不断增长,空头们不得不大量抛售其他公司的股票来高价购买北太平洋股票以履行合约。在巨大的卖压下,其他股票的价格出现雪崩。刚刚出生不久的合众国钢铁公司的股票短短几天内就从54.75美元直降到26美元。
1901年5月10日刊登前面那篇关于啤酒商自杀消息的《纽约时报》的头版,通栏标题是“弱市中的灾难与毁灭”。“华尔街市场发生了史无前例的大恐慌,无数财产付诸东流。这正是华尔街,过去几个月来一直沐浴在繁荣昌盛的阳光中的华尔街,昨晚收市时沉浸在沮丧之中,而远离这条街道的许多美国家庭也同样的笼罩着这种沮丧的气氛。这些家庭的成员因为涉足股市而损失惨重,几乎全美国的人,男女老少都经不起诱惑而掉入了投机的漩涡之中,他们以为可以凭借炒股而一夜致富”。《纽约时报》当天的这段描述在后来的每一次股灾的报道中都可以原封不动的使用,放在中国的当下,只需要换一下地名和国名。
故事的结局是这样的:“然后,当无辜者——投机者与投资者都一样——比华尔街以往任何时候的投机者与投资者遭受更严重的损失时,参战的各方才终于达成一致,决定指定计划,采取行动以缓和令人痛苦的局势”。
摩根的非凡之处不仅在于可以果断的祭出“重组世界”的大手笔,也可以在关键的时候果断的妥协。远在欧洲的摩根授意他的马仔和雅各布•谢弗签订了紧急停战协定。两家银行宣布不再购买北太平洋公司的股票,同时允许所有的空头以150美元的价格平仓,把很多人又从破产的边缘拉了回来,血战在一天之内戛然而止。可怜的啤酒商人,如果再犹豫一天,就可以坐在啤酒桶之外继续喝自己的啤酒了。
接着摩根又添一个神来之笔,成立北方证券公司,把希尔和哈里曼撮合到一起成为控制美国东西大动脉的超级铁路公司。这场短平快的股灾终于动摇了社会对金融大鳄的信任,接替遇刺的麦金利就任总统的老罗斯福(后来的美国总统罗斯福的叔父)无法忍受摩根对这个国家经济的操控,在第二年开始酝酿反托拉斯法案。
但美国总统阻挡不了华尔街的金融创新,放大贪婪的工具总是炒家们永远的最爱,有了杠杆,股灾总是不断出现,终于搞出了一个更大的灾难——大萧条
1929年10月24日,纽交所股价暴跌,拉开了大萧条的序幕。历史数据显示,截至1929年3月,美国证券公司提供给小投资者的日常贷款金额相当于股市市值的三分之二以上,市场上总贷款额超过85亿美元,比美国当时流通货币总额还要多。正是由于股民和机构过度融资融券与缺乏合理的监管机制,才引起了1929年股灾。
这场由于股灾导致的大萧条,打断了美国的现代化进程,使美国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才逐渐恢复元气。